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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我也不是什麼能屈膝尊敬的好對象,光是醒來第一件事就被喚作王妃就已經夠叫我頭大了。」梅歌說道。

 

  「國王強調要親自向您解釋一切,國王曾說過要帶您去紅河峽谷那裡,這是蒂蒂在掃書房時偷聽到的。」蒂蒂的神色發亮,似乎光是提到紅河峽谷就令人振奮。

 

  「紅河峽谷?那裡不是乾旱已久?」

 

  「不是這樣的,那是對外宣稱的謠言,其實紅河峽谷為了避免有心人或是敵軍暗襲,私下在其中駐兵已久。且不論那裡是否兵糧充足,紅河峽谷是個相當美麗的地方,那裡終年溫暖宜人,半山腰中的紅花谷是歷代皇親貴冑都會親臨的去處,其中有一條自雪山順流而下的紅河,每逢暖陽照耀可見得深處的紅魚奔游,紅河峽谷取自其名而來。」蒂蒂做夢似地笑著說道。

 

  「聽來是挺迷人的。」

 

  「可不是嗎?蒂蒂等不及要與王妃分享那裡的美景……啊,蒂蒂失言了。」蒂蒂發覺自己像是在和朋友聊天那般與梅歌說話,慌張地再度俯首。

 

  「再說吧,且看國王對我的用意何在,妳真的什麼都沒辦法告訴我嗎?」梅歌不在乎地問道。

 

  「是的,但蒂蒂唯一確定的就是,國王並無惡意。」蒂蒂回道。

 

  並無惡意?梅歌可不這麼想,帶罪之女一下子躍升為一國之妃,怎麼想都覺得這是圈套,畢竟她從未進過王都,也未看過其他皇親貴戚,光是目眼所及的奢華就讓她目不暇給,像她這樣的鄉下窮女孩如何能登上王妃一位?梅歌怎麼想都覺得這是一場騙局,也許眼前的這個女子是被叫來演上一場戲,好叫她能快快被冠上子虛烏有的罪名。

 

  「那我不管,妳快點帶我去找國王。」梅歌決定,不管是生是死,她與法米婆婆的命就握在自己手中,那支純金的長笛,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長笛是遺失在某個地方,而不是被國王本人親自在自己的懷中搜到。

 

 

 

  二十三世是個孤傲的男子,但雖說他性格底子孤傲卻有著能說服人的游說能力及最強勁的堅毅神情,不少人才都是信上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而提拔上來。但最有吸引力的莫過於他名不虛傳的劍術及寶劍『龍蛇』,『龍蛇』是一把劍身上紋了家徽神獸的寶物,配上國王敏捷且矯健的劍術,國境內無人能敵。且不論傳言如何,雷凱靜佇於國王的身旁,某些話哽在喉間吐不出,他向來是直言不諱的木訥性子,但只要談到這件事就會使羅雷王二十三世激動的像發狂馬兒那般拉不住。

 

  「雷凱。」二十三世雙手負於背後,昂然於基台前的身影高大凜然。「你想她會來嗎?她記得我嗎?」

 

  「我不知道,吾王,我向來只說實話。」雷凱誠實地回答,即使他知道國王希望自己在這時刻能說一點善意的謊言。

 

  「是嗎?」二十三世蹙眉,他負在背後的食指不斷敲著掌心。「她是帶罪之身,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明知道那件事的幕後,她根本無罪。」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我親愛的國王陛下。」雷凱壓抑著想一吐為快的衝動,在腦裡左尋右思適當地建言。「此舉勢必造成舉國震驚,罪臣之女登上妃位是前所未見。」

 

  「無妨,身為國王我只想任性這麼一次,縱使旁人的說三道四會擊垮我倆之間的牽絆。」二十三世冷意的言語中帶著一絲情感。

 

  雷凱深深嘆了口氣,他又何嘗不知道國王的殷切渴望,但他最深沉的願望同樣是最沉重的枷鎖。

 

  「原諒雷凱的踰矩,封一個路旁窮女孩為我國王妃,普斯達神在上,左看右看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當然我是以兒時玩伴的身分在諫言。」雷凱祭出最後一句話讓二十三世欲言又止。

 

  當凡事都以公事優先的雷凱‧因斯祭出兒時玩伴的身分時,就代表已經到了不得不動用這層友誼來牽制事情的地步。

 

  「那我決定以兒時玩伴的身分懇求,雷凱‧因斯這次能站在我這邊。」二十三世的注視雖直盯著前方,但語調中含著懇切的意味。

 

  「荊棘道路,吾王,哪次不是我先為你開路?只是這次你得向我證明。」雷凱指著前方緩步而行的白色隊伍,其實此舉大為不敬。「她確實能擔當王妃的角色,她能被你關在王宮這樣險峻的地方,這樣雍容又險計多謀的鳥籠。」

 

  二十三世的神色一緊,然而雷凱的一番話句句實在,他明知道這樣只是讓伏利斯家族的孤女涉入險境,但日夜的思念卻叫他顯現無情,因為他是一國之王,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得到內心所望。

 

  「那就拿出你最尊宜的態度吧,未來的王妃要親臨了。」二十三世冷言說道。

 

 

  梅歌並不知道二十三世的算計,只知道自己出房門後居然有一大排儀隊在等著,招搖顯眼的白色旗幟在陽光之下亮得刺眼,三排身著純白禮服的女子神情嚴肅,最前頭的領隊看來三十幾歲有餘,她只說了一句:「恭迎王妃。」後,命人將四人抬的黃木轎子放下,蒂蒂扶著梅歌上轎並替她撫平裙襬上的皺褶。

 

  隨著隊伍晃呀晃的來到庭園,綠草如茵及蔚藍海域外令人心曠神怡,碉堡上的旗幟與隊伍中的相同,強風將旗幟吹得厲害,上頭的王族族徽難以漠視,一隻纏繞著銀蛇的飛龍;梅歌不知道其中代表的意義,她只覺得頭暈難耐,四個抬轎的人似乎技術不佳,又或許是只要是貴族都能忍受這樣整路的顛坡,梅歌撫著胸窩只覺得難受不已,彷彿昨天因過於飢餓而吃得野草能在此時重見天日。

 

  「王妃您不舒服嗎?」蒂蒂關心地問道。

 

  「搖晃的很厲害,可以叫他們走慢一點嗎?」

 

  「很抱歉,趕時間所致。」蒂蒂苦笑著,接著告知前頭的領隊女子,只見那女子微微側身看向她,不知是否為梅歌的錯覺,她似乎見到女子眼中的嘲笑之意。

 

  隊伍的行進確實慢了下來,但梅歌的反胃感仍是退不去,她現在只希望隊伍快點到,然而行進的隊伍左彎右拐令梅歌快要抓狂。

 

  「我說啊,這要是得一直坐在轎子上活受罪,不如讓我隨著妳們走吧,我對我的腳力最有自信了。」梅歌朗聲說道,而領隊女子一接受到梅歌的話,立即停止隊伍的行進。

 

  「放下轎子。」領隊女子轉過身來,走到梅歌的面前俯視著她。「難道王妃不肯接受國王的好意?貴族以雙足踏行王宮各處實在不合禮制。」

 

  梅歌揚起一眉,心想這是故意找碴嗎?「國王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轎子對我一個平民女子而言實在不習慣。」

 

  「王妃所言甚是。」領隊女子冷笑著。「聽說一國的王妃才敢用奢華的黃木轎,今天真是浪費人手啊,以為新王妃的心思較細膩點,看來還是下官愚鈍,沒料想到新王妃的身子攙弱,是下官的疏失。」

 

  一番話極為刺耳,雖說她不斷地數落著自己的不是,但耳根子只要不聾的話都聽得出來這是在以下對上的嚴重冒犯,特別是這個領隊女子想刻意地展現自己對於新任王妃的極度不滿與鄙視。

 

  「麗莎侍衛長!怎麼可以對王妃說這樣的話!」蒂蒂氣憤地說道,對於梅歌被輕視感到相當忿忿不平。

 

  「住口,上任不到三天就曉得逾越嗎?」侍衛長麗莎高傲地說道,她生得一副能以最鄙視人的面孔,細眼及往外擴張的鼻翼,加上刻意昂起的下顎,成功表現出對於新王妃的莫大不滿。

 

  對於如此彰顯的敵意,梅歌的心底升起一絲窘迫,皇宮不歡迎她這個外來者,或許是蒂蒂出乎意料的善意使得她卸下必須端起的心防;侍衛長麗莎的句句帶刺倒使得她嶄露出微笑應對,又或許是因為光是挨打不回手絕不是她的作風。

 

  「帶路,否則……」梅歌迅速從懷中掏出一把方才在房間內取得的銀餐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其架在麗莎的頸子上。「可能妳的一層皮要被劃上好幾刀囉。」

 

  「妳……」麗莎大驚失色,且唇色漸轉發白。

 

  「說真的,我是來向國王討東西的,實在不惜自己這條爛命,況且敵人當面羞辱後,被打不還手實在是虧很大……」

 

  整齊有力的步伐聲掩蓋她接下來欲脫口而出的幾句粗俗字眼,梅歌站穩腳步,心想不管是哪個王公貴族的阻擋,她照砍不誤。然而,一群身著米黃制服的士兵將她們團團圍了一圈後,整齊劃一的一齊單膝跪下。

 

  「請王妃手下留情!那位是前代王妃的御用侍衛長,萬萬砍不得!」帶頭的士兵朗聲說道。

 

  梅歌冷哼了聲,接著蒂蒂也連忙幫腔著。「是啊,王妃您快住手吧,要是國王陛下看見這種情形會勃然大怒的。」

 

  而梅歌並不想去思考什麼得罪國王或是因此而慘遭酷刑之類的事,抵著麗莎的刀鋒逐漸將她的頸子壓出一道血絲,然而令梅歌佩服的是麗莎並沒有因此而說出求饒或是露出一絲恐懼的表情,仍是極盡所能的用最鄙視的神情斜瞪著梅歌。

 

  「愛諾法爾之笛。」有人道出了令梅歌最在意的事,而她深吸了口氣,心想果然隱瞞不了事實,而這正也是她想要的結果。

 

  說話的是此時漫步而來的一位擁有純金長髮的男子,他背後的鮮紅披風隨著走動及微風緩飄,身著棕色皮衣及皮靴,腰間繫了一把黑如木炭的劍,劍鞘上有著繁複的花紋,但因過於細緻而遠觀不清;他絕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嚴肅的領導者,相反的他甚至帶著親和的微笑,一排潔亮的牙齒正如他的金髮那般閃耀著。

 

  「你就是國王?」梅歌大不敬的問著,此舉反倒是激怒國王身旁的人,雷凱怒目相視。

 

  「無禮!」

 

  然而國王卻舉起一隻手,聳肩笑了笑。「無須介意,這位小姐才剛入宮,想必不懂得很多的規矩,比如說,尊重一國之王。」

 

  梅歌才不管這些,她壓著麗莎的餐刀仍是未敢放鬆,只是大聲說道。「我叫做梅歌,是來與國王談條件的!」

 

  國王揚起一眉,帶著些許感興趣的神情,雖然並不明顯,但梅歌看得出來這句話的確勾起他的注意。

 

  「刁民。」國王微笑著說道,他雙臂環胸擺出高傲的姿態。「說吧,妳有什麼至高無上的寶物能與一國之王談判呢?」

 

  「愛諾法爾之笛!」梅歌此話一出,引起了一些騷動,宮中婢女們互相交頭接耳。「隨我從瓦鍊一起來到這裡的長笛,我想那把純金長笛是該歸還給王室的時候,但我只有一個請求,那就是賜與我能治百病的羅亞之花!」

 

  窸窣的耳語越發頻繁,認為一介平民膽敢拿王室的東西與國王談條件,簡直就是徹底的自殺行為,而國王本人倒是一貫的神情及姿態。

 

  「妳是不是搞錯什麼了?妳拿王室的東西來換我國最珍貴的產物?」雷凱在一旁皺著眉頭說道,雖說他的表情原本就陰沉,但一聽到梅歌的發言後便比原本更沉了許多。

 

  「我千辛萬苦的跋涉至此,為的就是將王國產物物歸原主,難道不該獎賞一番嗎?我大可將這個東西轉賣至黑市,以換取極高價的寶物,何必大老遠跑來這裡送死?」梅歌理直氣壯的說著,雖然說完後忍不住嚥下口水。

 

  不是生就是死,這步險棋走得渾身緊繃,她的本能直想著要壓住舌頭,但為了保全法米苟延殘喘的生命,她不得不張開口說出這些大逆不道的發言。

 

  國王望著她好一會兒,表情仍是一貫的微笑及高傲姿態。「雷凱,拿出那個東西來。」

 

  「哪個?吾王請明說。」雷凱面無表情地回道。

 

  國王斜睨了他一下,接著抽動嘴角。「就是國王及王妃的結婚典禮上,所用的誓言器物。」

 

  雷凱的細長雙眸瞪得比平常還大,彷彿是被雷劈到那般連開口說話都有困難。

 

  「你是認真的嗎?我以為這只是形式上的……」

 

  「再認真不過了,快去。」

 

 雷凱僵硬的神情帶著明顯的怒意,他立刻命人去取東西來,在期間的同時,梅歌跟國王只是四目相交,梅歌毫不畏懼的迎上他充滿嘲笑的目光;國王的身材高大,站得時候不像個文雅貴族那樣有禮且微傾著頭顱,傳達出良好的家教及高貴的身世;而他比較像是受過訓練的士兵,挺直的背脊以及端正的姿態,你會以為只要一下令的話,這個人能夠馬上做出最標準的立正稍息。而他雙眸中的神情就像是準備攫住獵物的老鷹一般,游刃有餘的等待你做出動作,而他有極度的自信能將你拎回面前,並且大肆嘲笑一番。

 

  梅歌接觸過這麼多人,從沒看過有人比他更難以捉摸,耀眼的金髮在微風中拂動,梅歌冷眼相看。

 

  過了一會兒,士兵取來一個天鵝絨的紅色匣子,上頭同樣是以纏著銀蛇的飛龍雕繡著。

 

  「吾王,這是悠爾拉斯之笛。」雷凱說道,他小心翼翼地將匣子開啟,取出裡頭的銀色物品,那是一把純銀的長笛,而梅歌的愛諾法爾之笛同樣在匣子內躺著,彷彿那原本就是它原本該存在的地方。

 

  「來吧。」國王取過銀笛,接著拿起了純金的笛子。「聽著,如果妳能證明自己曾是這把愛諾法爾之笛的主人,或許能接受妳的條件。」

 

  「什麼意思?」

 

  「悠爾拉斯之笛與愛諾法爾之笛,是先王與他的愛妃所留下,每當我國王妃即位時,國王與他的愛妃便會一同吹起這兩把笛,只有真正的王妃才能吹出絕美的天籟笛音。」國王的神情依舊,但他雙眸中審視意味顯而易見。

 

  梅歌恐懼,假使她真的將愛諾法爾之笛吹出美妙的音律,難道她就要因此而登上王妃之位嗎?她終於瞭解為何一醒來就被奉為上賓,因為能持有愛諾法爾之笛的人,只有兩種身分,一是當即斬頭的罪人,二是這個國家的王妃。

 

  接下嗎?梅歌的疑惑僅在一瞬間,但橫豎都是生死,不如搏上一命,登上王妃後就是一段看不見的未知道路。梅歌的手顫抖的像欲被宰殺的牲畜,她現在所處的地方,氣候是那麼地溫暖宜人,鳥兒高聲嗷唱且自由展翅其中,只有她,卻感受到如降臨寒冬之谷的那般絕望。

 

  「同我一起吧。」國王的深紫暗眸如同美麗礦石的結晶,他的嗓音就像是不可抵擋的風暴那般打在梅歌的心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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